为了不让演员饿肚子，她靠抖音直播撑起整个剧团

近日，#80后女团长做主播挽救黄梅戏剧团#的话题冲上了热搜。

故事的主人公叫林蜜蜜，是一名专业黄梅戏演员，师从黄梅戏大师严凤英嫡传弟子许自友。2009年，27岁的林蜜蜜“北漂”创立北京第一家民营黄梅戏剧团——长乐黄梅戏剧团。

整整十年，她将剧团从企业商演小舞台带进梅兰芳大剧院，让剧团从入不敷出到略有盈余。然而，就在她意气风发准备拓展更大的市场时，疫情来了。

线下演出要么推迟要么取消。今年上半年，剧团没有接到一次商演，仅有的五六次演出还是政府惠民演出。剧团的房租、水电费、工作人员基本工资，一样都不能少。抖音直播间，反而成了这个民间剧团的救命稻草。

（林蜜蜜在抖音直播间）

黄梅戏可以试试

林蜜蜜做剧团已经十多年了。

她5岁接触黄梅戏，初中毕业后进入安徽黄梅戏学校，也在安庆市黄梅戏二团当过演员。但前些年，戏曲市场很差，林蜜蜜每年参演场次不到二十。受到挫败后，她一度远离舞台，也做过几年服装加工生意。

2008年，她来到北京创立文化公司，想做影视项目。可一年下来，业务没做成，倒是认识了不少安徽老乡和黄梅戏戏迷。大家都说在北京看不到黄梅戏，常在席间让林蜜蜜唱两段解馋。林蜜蜜想：民营越剧团、豫剧团在北京都能活下来，黄梅戏剧团为什么不能试试呢？

（林蜜蜜在后台化妆）

可在本就萧条的戏曲市场分一杯羹哪是那么容易的事？

第一年，为了宣传剧团，林蜜蜜带着从老家招来的六名演员到处奔走演戏。要是来不及换装，他们就直接带着戏曲扮相赶地铁。

第二年，剧团终于在西城区胜利影院二楼有了固定演出，但扣除场地费、水电费，每场票房收入也就两三千。两年下来，亏损了一百五十多万。

第五年，剧团差点解散。演员嫌几千块的收入偏低、无法在北京立足，集体辞职回了老家。要不是林蜜蜜的师弟、后来成为剧团艺术总监的朱登帮忙攒临时演员，将每周的固定演出演下去，剧团可能那时就夭折了。

那次波折之后，林蜜蜜不再从安徽“移植”演员到北京，而开始真正扎根，培养北京当地有潜力的、年轻的黄梅戏票友。票友登台后，反而打破了舞台与观众之间的区隔，每周末的固定演出，200个座位供不应求，甚至不少观众只能站着看。

慢慢地，剧团情况好了起来。2015年，原先在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做导演的朱登辞职，正式加入剧团；2017年，剧团终于止住颓势；到2018年、2019年，剧团甚至有了每年十几万的纯利润。

林蜜蜜以为终于苦尽甘来、可以大展拳脚了，可没想到，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。

演出取消

2020年1月19日，剧团在北京举办了成立十周年庆典。那时候，林蜜蜜意气风发，与好几家剧院签订了演出协议。没几天，武汉封城，春节的八场演出全部取消。

（2020年1月，北京长乐黄梅戏剧团成立十周年庆典）

情况是一点点变糟的。演出接连取消、演员离职、新的演员招募计划无法启动，4个正式员工、十几个兼职演员，吃住都在剧团，每天一睁眼就是房租、水电、工资……一切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点点倒下来。有段时间，林蜜蜜压力大到吃不下饭，8天瘦了10斤。

“去抖音直播间唱唱戏、说说话，至少能开心一点吧？”为了疏解内心焦虑，林蜜蜜开始在抖音直播。她没有设备，只是对着手机镜头干唱了几段黄梅戏，就获得了几十块打赏收入。

“我这才知道做抖音主播可以挣钱。”林蜜蜜说，她决定试试。

剧场观众都是看戏单买票，观众进直播间有时只是看热闹。“很多人原先可能对黄梅戏不感兴趣，你要是一直唱戏，很多人是留不下来的。”

为了增强粉丝粘性，林蜜蜜不仅唱《女驸马》《英台别友》这些经典名段，还会唱《上海滩》《女儿情》这些老歌。为了聊天时没有舞台感，她很少穿戴戏曲行头直播，为了与观众拉近距离，她几乎不用滤镜。

2020年到现在，林蜜蜜靠抖音直播获得了不错的打赏收入，而也正是依靠这笔钱，她保证了剧团日常运营和剧团演员的基本工资。

疫情反复，线下演出始终处在“以为什么都要放开了，但一下子又不能演了”的状态。最夸张的一次，临去外地演出前一天，北京突发病例，林蜜蜜只能取消行程——因为当地的政策是北京过去得隔离14天。抖音直播间，反而成了最稳定的舞台。

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测算，到今年3月底，全国取消或延期的场次约9000场，占一季度专业剧场、新空间演出总场次的30%。为了帮助戏曲演出行业度过难关，今年4月，抖音直播推出“DOU有好戏”计划，未来一年至少帮助10个院团、1000名专业戏曲演员打造线上“第二剧场”。

今年3月以来，北京又有几轮疫情的反复。“线下演出都谈不上取消了，因为主办单位已经在一次次取消中不抱希望了。”剧团原先在5月初有一次演出，但因为疫情，演员们又被封了一个月。6月初解封后，新一波疫情又来了。

林蜜蜜也考虑过和其他剧团一样，和照相馆合作拍戏曲写真赚点钱，但黄梅戏的特色在唱腔不在扮相，没有优势；今年年初她也考虑过与艺术培训机构合作，可大多数机构自身难保，也只能作罢。

“落实到线下的都是聚集性的，所以我们只能依靠线上。”林蜜蜜说，“这就是我们的现状，不乐观，也没有太多自救的措施。要面对今后的不确定性，抖音直播已经是最稳定、最能有发展的方向了。”

（林蜜蜜（右）剧照）

演员不能饿着肚子唱戏

在剧团，林蜜蜜也鼓励其他演员开直播。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转换角色。“舞台上我们全身心投入到艺术中去就行，但直播要维护粉丝关系，要会与人交流。”

朱登算是做得不错的一个。他现在有超过21万粉丝，直播间人气最旺时，同时在线超过一万人。

在他看来，抖音直播确实帮很多戏曲人度过了困境。“现在全国演出都缩水，直播间不管人气怎么样，总能多赚一点，多帮戏曲演员兑现一点价值的吧？”

线下演出正常时，朱登月薪一万左右，现在在抖音直播间，最多的时候一晚上的收入就能顶以前一个月的工资。与林蜜蜜不同，他不用养剧团，所以这些直播打赏收入可以全部用于个人生活。

对于戏曲演员与金钱的关系，朱登认同林蜜蜜的观点：活下去，然后才有未来。

最近，林蜜蜜也开始思考其它商业模式。“东方甄选”直播间“知识+直播带货”模式火爆抖音后，林蜜蜜很受启发。“他们把英语教学的优势带到了直播带货中，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结合戏曲的优势呢？”

她倒不担心哪天真开始带货，会失去直播间的戏迷。“豫剧名家李树建老师讲过一句话，演员不能饿着肚子唱戏，特别有道理。要让从事这个行业的人有足够的收入，他们才能稳定地演出。现在线下卖不出票，我们就要开辟其它道路去满足这个需求，然后再回馈到舞台上来，不是吗？”

2020年，林蜜蜜以剧团的名义资助培养了7个贫困家庭的孩子，把他们安排在安庆黄梅戏职业技术学院深造，毕业后就成为剧团的一份子。今年，她担心家庭教育缺失会不利于这些孩子的成长，便把他们带来了北京，其中有3个觉得唱戏没奔头，4月就回了老家。

现在，林蜜蜜和朱登每天都会花4个小时培训剩下的4个孩子。既然把他们带出来了，林蜜蜜觉得自己负有某种道义上的责任。“孩子没法等，错过这个戏曲学习的时间，他们以后的人生道路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，所以哪怕艰苦点，也还是撑一撑吧。”

做民营剧团十三年，林蜜蜜很少吹嘘自己是传统文化的传承者、传播者，相比于说，她更愿意做。疫情反复这两年，家人、朋友都劝她解散剧团，她也犹豫过，可终究不舍得。

“我的日子会比现在更舒服，可回头一想，经济的回报能靠努力得来，但精神上的依托并不是。”林蜜蜜知道自己这辈子离不开黄梅戏了。